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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花水月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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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花水月十六

晚上十點多,齊放差點沒能活著走出火鍋店。

菜沒吃幾口水喝了六瓶,沈言跟他說可以換個鴛鴦鍋底,他就是不願意,說一定要試試,水一半用來喝一半用來洗菜。

他滿臉通紅還堅持著要送沈言回家,沈言拒絕了,讓他回家趕緊吃點健胃消食片,不要明天胃疼。

她叫了個車回家,小區不允許出租車進去,車就停在了小區門口。

沈言晚上有些散光,看不太清熒光的數字表,問司機:“多少錢啊?”

司機看了眼車表:“三十七。”

沈言打開手機掃了碼。

“汪!”的一聲,沈言一楞,隔著車窗朝外看去,看見穿著黑色風衣的瘦高身影,懶懶的模樣,雙手插在口袋裏,右邊的口袋伸出來一根繩,牽著黑色小腿長的德國牧羊犬。

她付了車費拿著玫瑰花開門,腳一落地堂吉柯德立刻就沖了上來,繞著她的腳踝,用腿扒拉著她的褲腳。

文小滿的眼神在她手裏的玫瑰上停頓了一瞬。

沈言看了他一眼才低頭蹲下來,將玫瑰花放在地上,將堂吉柯德抱起來摸了摸:“哎呀,你是來接我了嗎?”

堂吉柯德不停的搖著尾巴,沈言抱著它起身看向文小滿,心中有無數的想法掠過。

文小滿右手從口袋裏伸出來將狗繩遞給她,等沈言接過後彎腰幫她拿起了地上的玫瑰花,拿的格外隨意,他的手掌大,一只手就能拿住束帶的地方,花頭朝著地,像是拎垃圾一樣拎著。

“中午那個人送的?”文小滿語氣淡漠地問。

沈言點點頭,將繩子挽在手上,狀似隨意的說:“你怎麽在小區門口?”

文小滿半垂著眼:“它在家裏叫,就下來遛一下。”

沈言低頭看著乖乖躺在懷裏的堂吉柯德:“哦,這樣啊。”這樣就好,千萬不要是怕她害怕下來接她。

天太黑了,小區的路燈昏黃,她怕摔小心的看著地面走,也正巧看見地上的影子,他就站在她左後方一步的位置,地上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兩人並肩走著,手臂都緊挨著手臂。

她想起和齊放說的話,其實對於文小滿,也許有不同,因為過去,他確實能給她一定的安全感和依賴感,但結果終歸是一樣的。

“你今天談的怎麽樣?”沈言問。

文小滿:“還行,還沒弄完。”

等走到樓下,他快了一步用門禁卡刷開門給她拉開,等她走進去才松手,門依著慣性合上。

兩人進了電梯,沈言問:“我後兩天休息,你有事嗎?沒事帶你去上海晃一晃,難得過來一趟你有想去的地方嗎?”

“都可以。”

電梯門開,在她開門時他無意問:“你都有去哪些地方?”

沈言被問的一楞,好像除了外灘,上海的景點她一個也不了解。

“我也沒去過什麽地方,要不手機找找?”

門一開,堂吉柯德叫了一聲,沈言將它放在地上,它便撒歡兒的在客廳裏胡亂的跑著,兜著圈。

“嗯,都行,你看看。”

沈言也了解他是個什麽性子,在手機上找了找,看來看去除了寺廟和博物館她比較感興趣,其他的都沒什麽興趣,而她知道,文小滿對這些一向是‘還不如打一場游戲’。

她最後帶著他在東方明珠塔游了一圈,吃了一頓‘環境’為招牌菜的西餐廳。夜晚帶著他在江邊游玩了一圈,其實也算不上是游玩,她們在不堵的十點多繞著江邊緩緩開著車吹風。

什麽話也沒說,聽著音樂,就那麽緩緩的開著。

車慢慢停在了一個淺灘,沈言偶爾會來這裏,都是在晚上,就在這裏坐坐,聽聽歌,看看大城市少的可憐的星星。

釣魚的大叔們大多釣到一點多,將釣上來的魚又放回江裏然後收拾東西離去。她有一次忽然來了點好奇,找了個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大叔問為什麽釣上來的魚都放了回去。

說是江裏汙染嚴重,那些魚都有毒,有毒的魚不能吃,釣上來也不過是玩玩。

沈言打開車門但沒有下車,她只是想讓風進來。

突然的,她問文小滿:“你代理還要談多久?”

文小滿看她一眼垂眸,含糊著回答:“不知道,可能年底吧。”

沈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:“價格不合適?”

文小滿輕輕嗯了一聲。

接著一陣沈默。

沈默過後,沈言問:“你擰過螺絲嗎?”

文小滿莫名其妙的看著她:“啊?什麽東西壞了?”

沈言擡頭,透過窗戶看著天:“我剛搬過來的時候買過一個木櫃,發貨過來是一片片的板子和一顆顆大小不一的螺絲,只能我自己裝。”

“你知道嗎?如果越是用力的擰,越是用力,木板上的眼就會越撐越大,原本的螺絲再也填不滿空隙,就會掉出來,你只能再換一個尺寸更大的擰進去,我也不知道多大的螺絲能填滿,最後比起找一個不合適的螺絲將就的填補進去,其實就那樣空著或許更好。”

沈言低頭看著江面,她臉上淺淺笑著,那種笑容很少會出現在年輕人的臉上,那是一種岌岌可危的老人才會有的笑,淡漠的,對任何事物都無欲無求了的笑。

她並不覺這世界美,也不覺這世界醜,也不覺著留戀。

這是真正的無所謂。

與他文小滿強迫自己的無所謂但有所謂不同,他嘴上總說的不在乎,都可以,不願想,那是他有意讓逃避去做的,而不是自然而然的。

江風吹的她長發在車內舞蹈,她就帶著這樣的笑說:“用不了嘛,我就丟了。也許有一天有人撿了回去,找到了尺寸更大的合適的螺絲,但我想不會有,現在大家都挺忙的,櫃子壞了買新的就行,有人想修的話,在市面上買來幾種螺絲發現都不行估計也就放棄了。”

沈言微微擡頭,直視著他的眼睛:“你說是不是?”

文小滿回視著,搖了搖頭:“那也不是,那個衣櫃特別的話,難修也會有人想試一試。”

沈言聽著輕笑了一聲,那一聲笑裏的情緒被風吹散了,文小滿分不太清。

她轉身將車門關上:“就是個衣櫃,這天底下的衣櫃多的是,沒什麽特別,所以我說丟就丟了,說實話,一個人家裏要真沒衣櫃也不是不能過,有的人家裏就沒幾件值得掛的衣服。”

說完,她將車窗關上,發動了車從江岸離去。

這是沈言重逢之後唯一的一次別有深意的和文小滿交談,在那之後,她平常的就像是招待老朋友,分寸得體,替他安排好吃喝住。

從那天之後文小滿也更加明確的感覺到沈言在上海的生活狀態。

百分之九十九的工作,百分之一穿插其中的生活。

她每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裏加班。

除非必須用電腦她不喜歡在書房辦公,喜歡拿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地毯上在茶幾辦公,連著藍牙放著音樂,聲音調整的不大不小,不影響思緒卻又能聽到,

工作到累了又或者是有什麽問題犯難,她就會走到陽臺默默的抽會煙。

她不喜歡家裏有煙味,也害怕燒了她一桌子的文件,都是在陽臺抽,家裏也永遠開窗迎著風,插著鮮花灑著香薰。

和從前一樣,即使忙,她也依舊不放過任何一小處細節的生活品質,說她精致不如說她浪漫,又或者說她活的明白,人生短暫眨眼而過,自然是享受二字排在頭位。

偶爾她會半夜在客廳看電影,怕影響他休息,她沒有開聲音,看的默片。

是他一次起夜時偶然發現的,然後有意去關心,才發現了第二次,第三次。

這種情況很頻繁,甚至出現在她應酬喝醉後的深夜,明明累到難以行走,他以為她回房間洗漱後便睡了,可淩晨又安安靜靜地坐在地毯上放著電影。

她似乎很害怕安靜,需要畫面,需要聲音。

又多幾天,他忽然察覺到,她是睡不著,每每需要醒著二十多個小時能好好睡一覺,所以她的生物鐘是混亂的,有時候一天睡兩小時,有時候兩天一睡十個小時。

她需要累,需要身體叫囂著休息,她才能休息。

這種習慣已經侵入骨髓了,到底多長的時間才會讓她將這樣與人生存性都不符的習慣戒不掉?

文小滿試著陪她,遷就她的生物鐘,第一天就忍不住在她白天去公司的時候補覺。他強迫著自己不睡,和沈言同頻生活了一周,大約第十天,他的免疫力開始叫囂了,剛降溫的第一天他就病了。

十一月中旬突然降溫,他十一國慶過來的時候帶的都是秋裝,剛降溫的第一天早上,他送沈言去上班的路上吹到了冬風才想起來去商場買衣服。

前後不到一個小時而已,回來就沒有任何征兆的開始發燒。

他昨晚和沈言一樣四點多才睡,就睡了三個小時,買完衣服回家他實在忍不住困意上床休息,沾床就睡著了。

剛開始迷迷糊糊覺得冷,想爬起來開空調,但也沒有那麽冷,被子很厚很暖和,是他身上在發冷汗,開空調也沒用,他也實在爬不起來。

睡夢中不知道哪一刻,身體又開始發熱,他越睡越熟。

熟到他做了個很深的夢。

夢裏沈言去世了。

死了。

就在他們去過的那個江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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